公車站招親

我沒料到會在這個地方碰上這種事。有個矮胖矮胖的婦 女在公車站向我走來;她穿著破舊的 T 恤衫和運動褲,問我 想不想要她的女兒。她說起中文時有很強烈的抑揚頓挫,我 一開始還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。婦女放下裝滿家庭清潔用 品的塑膠袋,伸出手要跟我握手。

「交個朋友好嗎?」她坦率地問,然後再度提出要不要帶走她女兒的問題。我沒向她伸出手。

「至少瞧個一眼嘛。」女人說,並示意我看看約莫五步 之外的女孩。

女孩看上去大概二十歲,顯然有智能方面的障礙。她靦腆地對我微微笑。她的身形比母親臃腫,模樣就如顆過大的肉包被強行灌進毫不搭調的家居服。

女孩的母親硬是跟我握了手,接著便解釋自己已經不曉得該怎麼辦了,說女兒都不聽她的話,老愛嫌她太嘮叨。

「你想把她帶走就帶走,想讓她幹嘛就幹嘛,我要的不多。」她邊說邊露出口中僅剩的四顆牙。

她也發現我邊聽邊注意她牙齒間的空隙,於是指著女兒告訴我:「哦,她牙齒沒我這麼爛啦,你放心。」

女孩一聽到這話就皺皺眉頭,還對我們吐了吐舌頭,不過沒一會兒就笑開了,好讓我們能順利看到她的牙齒。

而她的牙齒確實沒那麼糟:她還有牙齒。

「我上個月滿五十歲。我這輩子生了七個孩子,死了兩個兒子、一個女兒,現在只剩這孩子跟其他兩個了。」

由於她敘述的是件叫人悲傷的憾事,我就不便提出她數學方面的小小錯誤了。畢竟長期的心理創傷可能導致計算上的差錯。但滿不在乎也會造成同樣的結果。

我見公車即將進站,便說:「不好意思,我趕著去上 班。」

「拜託,你不能考慮一下嗎?」這位母親說道。「我只求你把她帶走就好。我要的不多。」

她伸手撫過我拎在手上的 Subway 潛艇堡牛皮紙袋,彷 彿在說:「把裡頭的火雞肉潛艇堡交出來,這女孩就歸你。」

公車車門打開之際,這母親便攬住她弱智女兒的肩膀, 打算奮力把她推上公車跟我一起走。無奈女孩比她強壯得多,所以這招並未奏效。

公車漸漸開走,我看著窗外的她們離我越來越遠,看著那母親咒罵那女兒,看著那女兒向我擺手揮別,看著那張弱智的臉上咧開了嘴,對我露出告捷的微笑。

枚德林

《白痴有限公司》: 有犀牛、蝙蝠、obasans 、海豚、真英雄、台北秘史 and more. 你可以在台灣買到:



at Books.com

at 誠品

at 金石堂

Like 我的FB粉絲頁: Eric Mader 枚德林